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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在阳明学的研究与讲述中,大多是从宏观层面进行论述,诸如王阳明的“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三段论的观点,或者再加上“亲民论”构成的四段论,皆是一种较为宽泛的阐述方式,鲜少深入到微观层面去探究其中的内在逻辑与发展脉络。今天我就做一些微观的叙述,主要讲两点:一点讲王阳明的折衷朱陆,它的主要表现何在,如何去具体分析;还有一点就是王阳明如何会通佛老,或者说会通三教。
第一点,关于王阳明的折衷朱陆。在传统认知里,许多人认为王阳明龙场悟道所悟的便是“心即理”之道。然而,通过对龙场悟道的原始资料进行严谨考证,其中并未出现“心即理”这一确切表述。王阳明自身及弟子所记录的龙场悟道关键语句为“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意思就是过去向外求理是不对的,圣人之道,在于“吾性自足”,这个“性”,实际上是程朱的一个观点。朱熹提出“心统性情”,心之性,那才是本体。有人根据这句话,就把朱熹的观点描绘成心学的思想。这其实是曲解了朱熹的“心统性情”。它的意思就是,心是统帅性和情的,心之性,这个性是本体,所以程朱的主张实际上是“性即理”,不是“心即理”,“心即理”是陆九渊的观点。“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陆九渊的观点是心本体论。
王阳明自幼深受程朱之学的熏陶,陆九渊的书接触很少,他知道有“朱陆之争”,但对朱陆的分歧在哪里还不甚了了。在求知过程中,他秉持格物穷理、格物致知的理念,积极践行程朱的性本体论。尽管他在格竹子的实践中遭遇挫折,进而对程朱“性即理”以及“一物有一理”的观点产生了怀疑,甚至一度转向佛老之学与辞章之学,但不可否认的是,其早期思想体系的基石仍是程朱理学。在龙场悟道之际,他尚未完全摆脱程朱思想的框架,此时还未形成明确的“心即理”认知,而是处于一种从向外求理到向内探寻的思想转变初期。后来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一书中,对王阳明龙场悟道的总结是“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向外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按此逻辑,就应求理于内,龙场悟道是王阳明心学的一个起点。
之后,王阳明并未停止探索的脚步,历经“百死千难”,在五十岁之后,他终于悟出心的本体为良知。他用良知去代替程朱的心之性,提出“良知即天理”,这个观点超越了朱陆,超越了朱熹的“性即理”,也超越了陆九渊的“心即理”。他说,良知“实千古圣圣相传一点滴骨血也”。心之本体是良知,良知即天理,这是我们现在概括王阳明第一个重要的思想,也是王阳明折衷朱陆的一个具体表现。
第二,是王阳明的“会通佛老”,或称“会通三教”。在阳明良知学的研究范畴中,这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议题。当面对学生关于三教关系的疑惑时,王阳明巧妙地以房屋为喻,将儒家比作中间宽敞的大房子,而道教与佛教则分别是左右两间相对较小的房子。他学生提问,对佛老之学是否可以兼取其长?王阳明回答,说兼取就不对了,“圣人尽性至命,何物不具,何待兼取?”圣人的圣学,即儒家之学就是尽性至命,已经囊括了全部的终极真理,不需要兼取佛老之长。“二氏之用,皆我之用”,佛老两家,体和用的关系,儒家已包含。“即吾尽性至命中完善此身谓之仙;即吾尽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谓之佛。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儒、佛、老、庄皆吾之用,是之谓大道;二氏自私其身,是之谓小道。”王阳明解释说:“我们在儒家的心灵修炼中延年益寿,这就叫仙;我们在儒家的心灵修炼中摆脱了世俗的羁绊,这就叫佛。后世儒者看不见儒学的全貌,所以才错误地将儒家与佛、道两家分裂。圣人与天地万物同体,儒佛老庄都是圣人的手段,这才是大道!佛老之学只顾自身,只能叫小道。”
由此可知,王阳明的会通三教,是综合三教,但不是站在道教或佛教的立场去会通三教,而是站在儒家的立场上,始终坚守儒家本位,在承认佛老具有一定合理之处的同时,坚定不移地确立儒家在思想领域的核心主导地位。
今天,我们从微观的角度来解读王阳明的思想,就讲以上两点。我把阳明心学概括为良知之学,明代理学的根本精神就在阳明心学,而阳明心学的根本精神就在于它是良知之学。
(本文根据作者在第五届阳明学与浙江文化学术论坛上的发言整理,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