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料峭寒风已挡不住春的暖意。2月24日，浙江省新型重点专业智库浙商研究院（中国华商研究院）院长、《浙商通志》总编辑陈寿灿教授一行，赴宁波镇海九龙湖镇的宁波市缸鸭狗食品有限公司，参观企业展厅，并专访公司董事长、“缸鸭狗”品牌传承人陈开河。

“缸鸭狗”的缘起和传承  

“三更四更半夜头，要吃汤团‘缸鸭狗’。一碗落肚勿肯走，两碗三碗上瘾头。一摸铜钿还勿够，脱落布衫当押头。”这老宁波人耳熟能详的顺口溜，正是描述“缸鸭狗”汤团的迷人之处。

早在1926年，海曙人江定法,小名江阿狗,在宁波老城隍庙摆摊售卖汤圆。时来年余，生意红火，坊间口口皆传。之后顺势扩大规模，入驻开明街，开设店面。有店必要取名，何奈阿狗年少清贫，未入私塾，目不识丁。他灵机一动，便以自己小名“江阿狗”的宁波话谐音“缸鸭狗”为店命名，还请人画了一只缸，一只麻鸭和一只黄狗，就这样，一块饶有趣味的招牌诞生了。

解放后，江定法提升传统技艺方法，并在各种原料的精选上下足功夫。水磨粉用上等白糯米磨成，汤圆馅用精品黑芝麻、优质猪板油、精选白糖，终于使“缸鸭狗”汤圆闻名遐迩，擦亮了“缸鸭狗”的金字招牌。“缸鸭狗”汤圆逐渐成为每一个宁波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道美食。

1993 年，“缸鸭狗”被贸易部授子“中华老字号”企业称号，1997年被中国烹任协会评为“中华名小吃”。

改革开放后，受肯德基、麦当劳等西方饮食文化的冲击，“缸鸭狗”的传统点心很难成为顾客钟爱的首选。2007 年5月“缸鸭狗”告别城隍庙美食街旺铺，总店面积从1300多平方米锐减至开明街上100多平方米的分店铺，业绩一落千丈。

中华老字号品牌发展受到冲击，引发了一批有担当的企业家挺身而出。从小吃着缸鸭狗长大的宁波人陈开河不忍心这块历经辗转的招牌就此没落，考虑数天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放弃当时暴利的房地产行业，转而要把这个寄托太多人情感的老字号传承下去。

2009 年，经过详细的市场调研后，陈开河找到了当时的“缸鸭狗”掌门人叶小飞，递上一本厚厚的《十年战略规划》，还有一碗他遍访民间、还原宁波传统味道的热腾腾的汤圆。从陈开河务实的方案中，叶小飞找到了一位对“缸鸭狗”品牌认同的知己，也看到了一种对宁波文化守正创新的传承接力。这一年， 陈开河正式接手“缸鸭狗”，成为老品牌的新掌门。

陈寿灿：刚才我们参观公司的展厅，了解到“缸鸭狗”是宁波最负盛名老字号之一，上世纪90年代，曾被授予“中华老字号”“中华名小吃”等称号，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但后来这块金字招牌黯然失色，沉寂多时。陈总接手这老字号后，对继承传统品牌，传递其文化精髓，有怎样的考虑？

陈开河：我们从品牌的历史发展和行业自身发展两个层面进行考量。2009年，我进入餐饮业时，感觉中国的食品行业，尤其是传统食品比如面点、汤圆这些品类，总体水平还处在比较初级的阶段，一般以价低取胜，对质量要求不是特别高。接手“缸鸭狗”之前我是做房地产行业，有很多朋友对我从一个可获“暴利”的行业转做当时看来很难赚钱的行业，表示很不理解。但当时我的判断，在未来的十年中，中国会出现几个历史性的机会，一个是消费升级带来的机会，一个是传统文化复兴创造的机会。我们赶上了，就要抓住机遇。基于这种预判，我为“缸鸭狗”制定了新的发展目标：坚持做天然健康的真实食品，让“缸鸭狗”汤圆成为中国最好的汤圆。

老字号持续发展的根本是要在传承传统经典技法的基础上勇于创新。我们在九龙湖建起高标准食品工厂，采购适应规模生产的现代化机械设备，建设中央厨房，实施手工制作流程标准化。在一丝不苟坚守传统工艺、保持经典味道的同时不断创新。2013年，把握消费升级脉搏，立足产品研发，“缸鸭狗”建立了健康食品与生物技术研究所，对传统“甜腻”的宁波汤圆进行配方改良，对全国不同区域人群的甜度偏好开展调研，并制定相关的甜度标准，针对不同区域的甜度偏好开发相应甜度及风味的汤圆。

餐饮行业是一个时尚度很高的行业，要吸引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进店消费，老字号需要创新产品，否则就难有生命力。“缸鸭狗”还依照时代需求研发“老手艺新口味”，既有酒酿圆子、水晶油包等宁波十大名点，又有春卷、小笼等江南风味小吃，还有榴莲汤圆、芝士汤圆等融合现代口味的新式汤圆。以前，只能在“缸鸭狗”的门店吃到手工汤圆，后来我们自主研发速冻汤圆的配方，推动“缸鸭狗”汤圆走入千家万户。我还记得第一包缸鸭狗汤圆进超市的时候，定价是25元一包16粒汤圆。从市场角度来看，定价是偏高的，销售渠道也不是特别认同。但我们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了，产品还时常供不应求。

陈寿灿：对产品偏高定价的坚持应是源于产品质量优良带来的底气，在对原有品牌的传承中，既坚守传统也创新求变，体现了你促老品牌再成长焕活力的强大信心。你提出“圆融世界”为汤圆精神，它有什么样的含义？

陈开河：“圆”代表的首先是汤圆，从食品本身形象出发，我们想到了圆融这两个字；第二，做生意要和气生财，圆融处事；第三是圆满，它代表了一种幸福和美满。“融”也有三层含义，首先是融入，第二个是融合，第三是融化。宁波自古就通商海外，我们企业处在宁波，要去积极融入世界，所以我们就用了圆融世界作为汤圆精神。

小小的汤圆，也曾在外交活动中扮演过重要角色。20世纪60年代末，美国总统尼克松希望通过改善中美关系来增强美国对付苏联的力量。1972年2月21日，他坐专机抵达北京，展开首度访华之旅。2月27日，周恩来总理陪同尼克松和夫人飞抵上海，亲自敲定欢迎晚宴的每一道菜品。他安排汤圆作为最后一道点心，预示世界需要融合，不要对抗，中国人民正向美国人民伸出友谊之手。尼克松在得知白白胖胖的汤圆是由糯米通过水磨之后制成的，大为惊叹，夸赞中国的点心实在太奇妙，中国厨师太富有创造力了。周总理的安排用意深刻，汤圆被赋予了一种团结、合作的外交内涵，推动中美两国的和解与建交。

陈寿灿：这个提法非常好。汤圆与“圆融”形意相符。“圆融世界”赋予了汤圆更厚重更丰富的中国文化意蕴。汤圆精神是城市集体记忆，也体现了宁波的城市精神。陈总，我看到贵公司大门口挂着“致良知”三个字，你是宁波人，一定对我们宁波余姚的伟大先贤王阳明先生的“心学”智慧有所感悟吧。

陈开河：早些年我是从“致良知”这三个字的表面意思去理解的，比较简单，粗浅。09年接手“缸鸭狗”之前我做了一次市场调研，发现国内食品安全状况堪忧，就跟我们的团队谈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作为一家食品企业，首先要把产品质量做好，产品质量做好的前提，是要做出健康又安全的食品，这是一家企业必须承担的社会责任。所以“缸鸭狗”重新开张时，我请宁波著名书法家曹厚德先生题写“致良知”三字挂在了公司的大门口。

后来我读了《孟子》，读了阳明先生的《传习录》，对“致良知”有了更深层的理解。致良知说到底就是每个人要去追求自己的内心。古诗说“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而良知就是自己每个人心里的源头活水，是 “智、仁、勇”的源头。

陈寿灿：是的，孟子说人本身有各种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仁义礼智，不是外界强加给我们的，而是本来就在自己的内心。阳明先生把话说得更直白，心即理，人要永远守住内心的东西，并不断在现实中践行，知行合一，不断认识、觉醒、提高和进步。做人有良心，做事有良知，陈总将“致良知”的理念在食品行业得以很好的体现。您对“缸鸭狗”的未来发展有什么样的规划呢？

陈开河：接手15年，“缸鸭狗”从国营小店变成一家现代化的企业，我算是已完成阶段性的任务，达成一个小目标了吧。未来“缸鸭狗”将不仅仅局限于汤圆这个核心品类，我们会围绕米食去做一些纵深的发展，比如酒酿圆子等，今年将通过生产线的自动化改造，放大这些产品的产量，采用线上线下，包括To B的渠道来销售。

因为汤圆是中华美食，是大量的海外华人心中剪不断的乡愁，舌尖留存的幸福美好的记忆，所以“缸鸭狗”汤圆拓展海外市场也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现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都有在销售。虽然量不大，但很多在海外的朋友，当他们在当地华人超市里买到缸鸭狗汤圆，会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第一时间发信息给我。昨天我就收到了一个杭州的律师朋友发我的短信，说他很开心能在加拿大多伦多吃到缸鸭狗汤圆。收到短信，我也很开心。汤圆饱含圆满甜蜜的美好寓意，“缸鸭狗”能将这种幸福和温暖的情感在海外华人中传递，其意义远远大于在国外的销售量。 

经济全球化发展，企业的竞争是产品的竞争也是品牌的竞争。品牌作为走向市场的通行证，文化是其重要的标志，从未来的发展角度来说，中国的传统品牌走向世界是一种必然的趋势，我认为，这也是通过文化的传播来推动的。越是具有良好民族文化底蕴的品牌，越具长久的生命力和广泛的知名度 。“缸鸭狗”这个百年老字号，也需要不断提升，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最终实现把“缸鸭狗”建设成中国汤圆第一品牌 ，成为中国米食文化的代表品牌，让中国米食文化走向世界的企业愿景。

陈寿灿：近年来，宁波实体经济发展强劲。虽然早已过了8亿件衬衫换一架飞机的年代，但对你而言，做汤圆，或者做房地产，差异还是相当大的。你有没可能某一天再回到房地产行业？

陈开河：我不会。我既然选择了餐饮行业，就会很专注地做下去。因为一个人的能力和精力是有限的，一个团队的能力也有限的，专注于一个行业才有可能把它做精做深做好，这是主要的原因。另外一方面可能跟我性格有关，我认为自己适合做实业，我也喜欢做实业。

陈寿灿：“为全体员工及股东谋求幸福，为人类社会饮食健康作出贡献”是你公司的使命，你平时与管理团队、员工的沟通交流中会强调这样的理念吗？

陈开河：工作之余，公司会组织一些活动，鼓励大家积极参与。比如我们有晨练队，一周有5、6天在一起锻炼，跑步、中国传统武术、印度艾扬格瑜伽，各种形式结合起来。天气热的时候，我们就开展皮划艇运动。现在公司年轻人越来越多，就新增了飞盘等项目。我还组织公司管理干部一起读书学习，读中国传统的经典名著。通过开展活动来唤醒员工对公司使命和价值观的认同，激发员工的事业热情。如果个人的成长与企业的成长同频共振，企业就更具凝聚力和发展活力。

我们的读书会倡导精读。书读的不多，选定了一本书就会仔细地反复地读。不到两年的时间，《论语》我至少读了20遍，每次的体会都不一样。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背诵记住书上的话，而是在读的过程当中有所体悟。某天我在工作中突然想到书上的某句话，跟我内心非常的契合，那应该就是习得了。《孟子》、《大学》、《中庸》、《尚书》、《周易》，我也都通读过。我每天4:30起床，早起读书现在是我每天必修的功课。早上正是阳气生发之时，人的行为和自然节律呼应起来，身体就会好，人也有精气神，我很乐意与读书会的同事们分享早起的感受，因为总能看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早上，尤其是冬天的早晨，你会发现整个世界特别安静，而你的内心会毫无由来地产生一种神奇的力量。

陈寿灿：通过自身的文化学习，提升个人的实践，进而引领整个企业的发展，从与陈总的交流中可以看到这条清晰的脉络，我很赞赏。其实我也一直在呼吁，中国商道，一定要从中国传统文化里面获得滋养。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创新，建设中国特色的经营哲学，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这也符合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2023年浙江省政府工作报告中就提到，要大力弘扬企业家精神和新时代浙商精神，建设高素质创新型现代化民营经济人士队伍，鼓励广大企业家坚守实业、潜心创新、追求卓越，打造更多基业常青的“百年老店”。

愿你坚持读书，读经典，也祝愿你的企业发展越来越好，以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与时俱进的不懈创新，让中华传统老字号熠熠生辉，让阿拉宁波汤圆美美与共，圆融世界。

炭炉煮水，直取茶汤，围炉畅谈，浅酌品茗，在九龙湖缸鸭狗公司陈开河的办公室，甘醇鲜滑的岩茶，让我们沉醉在小小的杯盏间，思绪随茶香起伏流转。

水磨技艺，用心手作, Q弹软糯，甜而不腻，在宁波天一广场的缸鸭狗门店，清甜香口的汤圆让我们体验了食物的美好与温暖，超越期待，“榴莲”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