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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岫云:卓越商业伦理的杰出典范

2022-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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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伦理,特别是中国的商业伦理,是不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在我看来,答案是否定的。

第一,说到中国应该有的商业伦理,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商人做买卖,自己获利,也要让对方获利。进一步说,自己好、对方好、社会也好,这个“三好经营”,虽然语言极为单纯,却抓住了商业伦理的本质,只要彻底实践就行。

第二,商人经商赚钱,同公务员上班领工资,教师上课拿报酬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过去,中国的文人看不起商人,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好像商人都是无情无义的,都是一味追逐自身利益的经济动物,甚至还有“无商不奸”的说法。但是,商人辛苦工作,获取正当的利润,决不是卑贱的行为。特别是现代商业社会,企业才是创造财富的主体,企业经营者组织各种社会资源,创造新技术、新产品、新需求、新市场、新的商业模式,创造就业岗位,担负着重大而光荣的使命。正因为如此,为了不辱使命,经营者就不可以唯利是图,不可以为了获利而不择手段。经营者必须具备正确而且明确的商业伦理,并贯彻于商业活动的全过程。

第三,商人也是人,企业经营是人做的、以人为对象的活动,因此,所谓商业伦理,就是做人的伦理,用稻盛和夫北京公司名誉董事长稻盛和夫的说法,就是把作为人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情以正确的方式贯彻到底。

遵循这一简单朴实的伦理,稻盛和夫赤手空拳创建了京瓷和KDDI两家世界500强企业,并且在78岁高龄时出手拯救了也曾经是世界500强的日本航空公司。

稻盛和夫在经营实践当中,用他自己的语言,简洁地表述了他的商业伦理,并与全体员工共同拥有,共同实践这个伦理。

2010年1月,日本航空宣布破产重建。2月1日稻盛和夫进入日航。在干部会议上,他开诚布公地说:“我判断事情是有基准的,这个基准就是:作为人何为正确?”当是,日航的干部们听不懂,反应不过来。稻盛和夫说:“大家反应不过来没关系。但请你们把这句话放在头脑里,遇到问题时,把这句话拿出来对照,然后采取行动。”

有的干部表示,“要正直,不可骗人,不可贪心,不可损人利己等等,这些道理谁不懂啊!靠这种小孩都懂的道理就能拯救日航吗?”稻盛和夫一听就发火了:“连作为人应该做的好事和不应该做的坏事都分不清,连这样的判断基准都不能理解、不愿接受、不肯实践的人,请你们赶快辞职。因为靠这样的人无法重建日航。”

稻盛和夫言教身教,经过在具体问题上所做的示范。他不屈不挠,呕心沥血,反复地说服教育。终于有一位老资格的干部开窍了,如果日航不破产,此人是社长的接班人。他发表感想说:“正像稻盛先生所说,小时候老师家长教我们的这些道理,几十年来,我不仅没有掌握,没有实行,而且根本不重视。如果我早早明白这些道理的重要性,那么日本航空就不会有今天破产的下场。确实是我们怠慢了,忽略了做人做事的基本伦理 。从今天起,我要革面洗心,彻底改变自己,天天给部下讲哲学,努力与他们共同拥有正确的哲学。”

他这个话很有影响,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感悟很快引发了日航干部员工们的共鸣。

作为人何谓正确的判断基准,换句话说,就是判断基准不是利害得失,而是是非善恶。

那么,这一做人做事的基本伦理,怎么应用于商业行为或者说企业经营呢?

稻盛和夫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陶瓷企业打工,因为公司对他开发的新技术、新产品评价不公正,在几位朋友的支持下,他于1959年创立了京瓷公司,创业目的是技术问世,就是让自己的技术发扬光大。当时的28名员工中,20名是初中生,第二年招进了十几名高中生。经过一年的培养,这些高中生都成了各个岗位上的骨干。京瓷虽说是一个高新技术企业,但陶瓷企业粉尘、高温、劳动条件恶劣,工资不高,经常加班,管理又非常严格,这些高中生受不了了,第二年春季的某一天,11名高中生一齐涌进稻盛的办公室,面向稻盛一字排开,递交一份要求书,上面写明,今年年底发多少奖金,明年加多少工资,连续5年的工资增长率是多少。并在要求书上按上了11个血印,表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稻盛和夫说,“我招聘你们时没有许诺啊。公司才创办两年,我不可能答应你们的条件。当然,现在口头上答应你们很简单,但到时兑现不了,不就是欺骗你们了吗?违心的承诺我决不会做。”高中生说,“你不答应的话,我们就集体辞职。”从工厂到宿舍,稻盛和夫花了三天三夜,苦口婆心说服他们。最后,稻盛和夫说,我虽然无法承诺,但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把公司办成你们心目中认可的好公司,到时候给你们提供的待遇可能会大大超过你们现在的期待。高中生说,“资本家,经营者,嘴上说得好听,用甜言蜜语来欺骗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劳动者。”稻盛和夫说,“是欺骗不是欺骗,我没办法证明,但希望你们相信我。既然你们有勇气辞职,那么,希望你们拿出就算上当受骗也试试的勇气,跟着我干一段时间。如果我对经营不负责任,甚至只是贪图自己的私利,到时候,你们真的感觉上当受骗了,就用匕首把我捅了也行。”话说到这份上,终于感动了这些高中生,他们都留任了。但稻盛和夫自己想不通了,自己的工资也不高啊,每月寄回老家的钱也很少,对家乡的父母兄弟贡献还很小,怎么要对刚刚进厂一年的员工及其家族的生活负责呢?但在交涉过程中,员工们内心希望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公司,稻盛和夫感觉到了这一点。在痛苦的反省中,稻盛和夫意识到,“技术问世”这个自我实现的企业目的,听起来不错,其实只是显耀个人的本事,这种狭隘的个人愿望,本质上仍然是一种私欲。京瓷公司不是显耀稻盛和夫个人技术的场所,更不是经营者一个人发财致富的地方。而是要对员工及其家属现在和将来的生活负责,京瓷公司应该成为全体员工共同追求幸福的场所。这样,稻盛和夫就改变了技术问世的企业目的,把这个目的定义为:在追求全体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幸福的同时,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做出贡献。这种光明正大的事业目的最能激发员工内心的共鸣,获取他们对企业长时间全方位的协助。果然,京瓷公司从此突飞猛进,成为举世罕见的高增长、高收益企业,创业63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赤字,在新冠疫情中,效益还在创造历史新高。

2010年2月1日,稻盛和夫出任日航会长的第一天,就发给日航全体员工一封公开信,声明自己来日航的目的就是:让辛苦工作的全体员工获得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幸福。对于这个企业目的的问题,开始时,日航几乎所有的干部都不理解,都不认同。为什么?因为:日航宣布破产重建,银行坏账损失5500亿日元;44万股民手中的股票顿时变成了废纸;国家要注资3500亿日元;按照重建计划,日航要裁减1/3的员工;留任的员工都要减工资,特别是干部和飞行员要大幅降薪。在这种情形下,公开宣布日航的经营理念是:追求全体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幸福。干部们认为,这显然不合时宜。在与干部首次见面后的晚宴上,大家干杯以后,稻盛和夫说:你们有问题可以提出来,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有位干部就说,“稻盛先生,您提出‘追求员工幸福’的企业目的是不对的,请你收回。”稻盛和夫说:“为什么啊?”干部回答说:“日航有8个工会,工会与经营层博弈了几十年。你宣布日航的企业目的是追求他们的幸福,这正中他们的下怀,他们一定会得寸进尺,没完没了。”稻盛和夫说:“不是讲‘玻璃般透明的经营’吗?日航现在这么困难,把真实情况告诉大家不就行了吗?”干部又说:“把真实情况告诉员工,等于向他们提供了向我们经营者进攻的炮弹。”稻盛和夫说:“当干部的,不相信自己的员工,怎么行呢?”干部说:“日航的员工同你们京瓷不同,他们是不管企业死活的,他们只考虑自己和自己部门的利益。”稻盛和夫回答:“追求员工幸福是我的信条,这肯定不错,希望你们相信我。”但是,这时日航的干部既不信任员工,对刚来的稻盛和夫也谈不上有什么信服。双方就争论起来。稻盛和夫很生气,就把擦手的湿毛巾扔到了对方的脸上。这时同桌的人有点紧张了,责备那位干部没礼貌。但被稻盛和夫制止了。稻盛和夫说,这位干部提出疑问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他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是好的,这说明他正在认真思考企业的问题。稻盛和夫这么说,就给了他一个台阶。第二天上班时,这位干部见到稻盛和夫时低着头,不好意思。但稻盛和夫却主动同他打招呼,好像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后来这位干部说,“以后有不同意见,我还是会当面提出,但稻盛会长有人格魅力,我是愿意跟他走的。”

过了10个月以后,日航哲学手册出版,日航的经营理念表达为:日航集团追求全体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幸福:一、为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二、提升企业价值,为社会的进步发展做出贡献。

但是,一直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表示反对。反对的人是代表国家注资的机构负责人。他认为,日航毕竟是服务型企业,应该把“为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这一条放在前面。为了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在企业内部可以强调员工第一,但作为正式文件公布,把员工幸福放在前面,一定会受到社会的批评。稻盛和夫立即抢过话筒,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那个话。如果员工不幸福,谁来为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就这么一锤定音。

企业经营者追求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幸福,员工就会把企业看成是自己的企业,把自己看作企业的主人,就会像经营者一样,积极地参与经营,每个人每天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拼命工作,改革改进,导入阿米巴经营以后,还天天算账,销售最大化费用最小化。这样的团队天下无敌。仅仅一年,日航就从亏损100亿元到盈利140亿元,这是什么概念?这个利润是日航60年历史上最高利润的两倍,是全世界727家具有国际航线的航空公司总利润的一半,许多航空公司都是亏损的。就是说,仅仅一年,日航就从谷底一下子飙升到峰顶,举世瞩目。

同时,企业全体员工团结奋斗,就能给客户提供最好的服务,就能给投资者优厚的回报,就能给国家多交税,并有条件开展各种公益活动。更重要的是,稻盛和夫用自己的卓越的商业伦理和实践,为全世界企业经营者树立了成功的榜样。

稻盛和夫从心底里相信,企业每一位员工都具备与自己相同的良知。领导人的工作,主要就是用自己的良知激发众人的良知。他做到了,做得非常精彩。

稻盛和夫是通过光明大道达到巨大成功的典范,是纯粹的理想主义与彻底的现实主义优美融合的典范,是卓越商业伦理的杰出的典范。

稻盛和夫商业伦理的核心,就是判断一切事物的基准—作为人何谓正确。就是在追求全体员工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幸福的同时,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做出贡献。我认为,对于确立和践行中国正确的商业伦理来说,稻盛的理论和实践具备特别现实、特别重要的参考价值。

(本文根据作者在第二届中国商业伦理大会的发言录音整理,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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